文/张宪文
风起时,黄沙漫漫,迷幻了双眼,淹没着历史。
天苍苍,野茫茫,是谁仆仆风尘,兀自寂寂喟叹!四野无声,星河灿烂,寒风掠背,心迹是前行的方向。
天涯孤旅,只为真心朝圣,穿寻在苍茫的群山,无尽的戈壁,千年的丝路,搜寻着远古的遗迹,聆听着古老的故事;百年过客,刹那幻影如风,风干了你的容颜,剥蚀了你的画面,沉淀了你的灵魂,升华出你的精神。
再也看不到你的足迹,找不回你的虔诚,而我们依然追寻,回到了久远的古代。
▲《又是一年秋·之一》182X144CM 张宪文
上古尧、舜时代,就有中原与西域交流的传说,最早有详尽记载的当属周王公与西王母了,《穆天子传》记载,3000年前的周穆王曾乘坐八骏马车西行天山,西王母在天池接见了他,天池便是传说中的瑶池,是西王母聚众神仙举行蟠桃会的地方,西王母邀请周穆王游历天山名胜,饮酒对歌,相互赠诗以别。
唐朝诗人李商隐赞云“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浪漫而美丽的传说在丝绸古道不断延续,西汉时细君、解忧公主下嫁乌孙王传为佳话。公元前60年,西域诸地并入西汉版图,高高的尕哈烽燧有你英武的身影,回首东望,高昌城头有你无尽的思念。
▲《又是一年秋·之二》182X144CM 张宪文
公元前二年,大月氏国使者伊存来到汉都长安,他口授佛经给一为叫景卢的博士,这是佛教由西域进入中原的最早记录,由此在华夏大地打开了一扇智慧之门。
风吹过交河故城,骆驼刺在艳阳下顽强的生长,残垣断壁鳞次栉比,寺署宫台、灶龛炉井犹在,不见你当年的身影。这座车师前国的都城仿汉长安城建,经千年沧桑,如画如梦,身在城中,仿若回到亘远的汉唐时代。
玄奘艰辛的足迹,在这里疲惫的走过,他走过交河,来到高昌。
▲《黄山拾翠·之一》50X50CM 张宪文
高昌城建于公元前1世纪,是西汉王朝屯田部队所建,初唐的高昌王鞠文泰是汉族人,老家在兰州,笃信佛教,强留玄奘为国师不成,无奈与其结为异姓兄弟,给予玄奘财力、物力、人力的全面支持,让玄奘重走西行之路。
骄阳如火,在高昌故城的皇宫遗迹旁边,残破的讲经台犹在,层叠交错的故城中依稀梵音袅袅,我仿佛看见高昌王低跪为凳,请玄奘踏上法坛,讲经月余,万人膜拜,一片祥和。
西行的脚步走过火焰山,走过苏巴什故城。故城依山傍水,山如龙盘,水如明镜。城内有昭怙厘佛寺,佛寺龛台犹在,香火犹存。古为龟兹王的皇家御寺,玄奘曾在这里说法逾月。在《大唐西域记》对这里的人文、乐舞有详尽的记载,这里存有一块巨大的玉石,上面有佛祖的足印,烛火之下,通体透明。当时佛寺建筑蔓延到铜厂河东西两岸的高山和斜坡上,每天黎明,上万僧侣,同时梵唱……
▲《黄山拾翠·之二》50X50CM 张宪文
自西汉以来,佛学在西域的全境兴盛,至今有很多人认为新疆是小西天,观音的故乡就在昌吉,在公元前1世纪到公元13世纪是多少求法者的圣地,当时塔寺林立,梵音不绝,如今香烟缭绕的盛景早已变为尘封的记忆,只有断续的佛寺废墟、断崖石窟追忆当年。
在苏格特沟谷,木扎提河畔,我们看到新疆最早开凿的克孜尔石窟,它是一条壁画长廊,内容丰富,数量庞大,历史久远。在这里我们寻觅着佛学大师鸠摩罗什的身影,我们想到西域丹青高手尉迟乙僧,看到了叙利亚画师的画作和落款,也听到了武则天派驻的三万大军的铁蹄声和随行而来的中原画工们匆忙的脚步声……
新疆的洞窟壁画丰富多彩,令人神往,在公元1、2世纪便开凿建造,比敦煌早了200余年,由西向东依次为古疏勒区、古龟兹区、古焉耆区、古高昌区一直传到敦煌、西凉、长安、洛阳到全国。形制传承独特,风格变化明显,由此厘清莫高窟形制风格的由来与形成。
▲《又是一年秋·之三》182X144CM 张宪文
如果说敦煌壁画的风格主要受西域、中原和当地画风影响而形成的话,新疆壁画主要受希腊、罗马宗教艺术、犍陀罗艺术影响的印度风格,以及当地龟兹风格、回鹘风格和中原画风的影响,有独特的艺术面貌与技法特点。
在克孜尔石窟、吐峪沟石窟、柏孜克里克千佛洞、胜金口石窟、雅尔湖石窟、克孜尔尕哈石窟、库姆吐喇千佛洞,我们参观了一百多个石窟,被精美绝伦的壁画所吸引,那如莲花、如须弥山的菱形格构图、那来自西方的凹凸法、来自本土及中原的平涂法、线描法及“屈铁盘丝”的用笔用线。那大面积的石青、石绿、朱砂、土红给人以视觉无尽的冲击与享受。在敦煌轻盈灵动的飞天产生之前,新疆壁画的飞天还不是那么灵动而显得稚拙,他们优雅地展示着古西域精湛的乐舞。
▲《黄山拾翠·之三》50X50CM 张宪文
我如痴如醉,聆听着佛的故事,看到了中国最早的天宫伎乐、佛徒四众、经变故事以及千余年间历史原形毕肖的供养人像。有美丽的山水,灵动的飞鸟,华丽的图案纹样。有我最为喜欢的忍冬纹、卷草纹、云气纹、团花纹等,他们来自于民间、来自于自然,是现实西域生活的缩影。
公元13世纪,当蒙古的铁骑横扫亚欧大陆,打破了西域的宁静。统治西域的窝阔台信仰了伊斯兰教,佛教在西域大地衰落,创造了佛教辉煌艺术的新疆先民们又亲手毁坏了大部分石窟,而19世纪末20世纪初接踵而至的西方探险队更是肆无忌惮地盗走了新疆大量的文书、壁画、雕塑。望着残破不堪的墙面,令人唏嘘感慨。
沿着天山南麓一路西行,被天山的神奇折服,李白有诗云:“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我幻做一片白云,在天山上飘扬。
▲《又是一年秋·之四》182X144CM 张宪文
天山是一条线,绵延2500公里。时而雄浑、时而瑰丽、时而秀美、时而壮伟、时而舒缓、时而迫蹙,有抑扬顿挫,有一波三折。天山是一幅画,时如春夏,时如秋冬,时如万马奔腾、时如铁壁雄关,时如火焰升腾,时如五彩霓虹。
在这里能真正找寻到大山的筋骨皮肉,感受到大山的神韵魂灵,让人不得不敬畏,不得不仰望。任何一种古人的皴法都难以形其质,传其神,看云有意,对山无法,下笔不可造次。
新疆人勤劳、朴实、刚强、自信。处处可见慈祥的老人,欢快的孩子,如果说新疆的男人像伟岸的山,新疆的女人就像山上融化的雪水,他们能歌善舞,热情好客,在喀什葛尔老城里、在吐峪沟的山坡上、在葡萄沟的小河旁,在巴合齐乡的巴扎里,处处体现着如诗如画的域外风情。
▲《黄山拾翠·之四》50X50CM 张宪文
行走在喀什叶尔羌河畔,遥望帕米尔高原,终年积雪,直入云霄,这里古称疏勒,是汉唐安西四镇之一。感慨古先贤们是如何一步步走过这里,翻过葱岭雪山,前往天竺古国。耳畔彷佛响起了驼铃声声,战马嘶鸣,是谁在惶恐彷徨?是谁在默念弥陀?
朝圣之路是一本读不完的书,品不完的画。历史的回音在新疆广袤的大地呼啸,干涸的断崖、荒漠、城郭中,逐渐显现出你的面容、你的盔甲、你的书札……
▲《又是一年秋·之六》182X144CM 张宪文
佛祖依然独坐孤峰,注视着众生。我们依旧在朝圣,寻找着技法、精神,分析着异同、因果,琢磨着传承、创新,追寻着你的心迹,让自己廓然宁静。
风停时,皓月当空,天山如幛。
张宪文,1975年生于甘肃通渭。甘肃画院专职画家,国家二级美术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先后毕业于成都铁路工程学校、兰州大学中文系、宁夏大学美术系。结业于中央美术学院中国画高研班、北京画院写意花鸟高研班、中国美协第三届创作高研班。主攻中国画花鸟、山水兼书法。作品多次入选全国大展并获奖,出版画集多部。